第二十八章 突如其来(下)

零度风楼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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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二十八章突如其来(下)

    从头到尾,只是十分钟。

    只是十分钟,那口痰就要了老人的命。

    白安看着医生们给张老爷子盖上白布,浑身都是僵硬的。

    他只感到从心底蔓延的冷意。

    张老爷子之于白安,算的上是他到这个世界以来,相处最久的人之一。

    另外两人,一是叶婉然,还有一个就是小月月。

    加上老爷子是白安遇到的第一个东北人,那种情况下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,没人体会的到。

    那种以这些情感为此活下去欲望支柱的本能,让他几乎将老爷子,当成了自家长辈。

    但就感情,与亲爷爷相比,也不逊色多少。

    这种生命突如其来又瘁不及防的逝去,让他相当无法接受,几个小时过去,他的脑子都几乎是木然的。

    当医院通知过的老爷子的其他家属赶到时,黑夜已经很深。

    就是这些白安看不上的亲戚。

    赶到医院只用了十几分钟,女人们到的时候都已经红了眼,哭嚎着各式各样的称呼,几乎要晕过去。

    几个儿子还带着不可置信的恍惚感,怎么也不愿意相信。

    他们几乎是拼了命的和医生分辩,当过兵的父亲一向身体硬朗,才六十岁出头,寿命还久着呢。

    这次也不算特别大的病,还说了过些日子就能出院的,怎么一下子……

    怎么会一下子就这么走了呢?

    等医生一遍又一遍的解释清楚当时的情况,等亲眼看到父亲死寂的尸体,几个男人,终于也忍不住崩溃了。

    脾气最冲的小儿子冲上去,对着蹲在墙边发呆的老二就是几脚,眼睛比之前的白安还红,几近癫狂的模样:“你怎么照顾爹的!医生说要手术你嘛个碧的犹豫什么?啊!你图什么!”

    寻常人家最疼幺儿,张家也一样,二十出头的小儿子张永,和张老爷子的感情一直最深。

    当初张永生下来才一岁的时候,张母就去世了,几位哥哥读书的读书,工作的工作,几乎是张老爷子一个人当爹又当妈的,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拉扯大。

    他才刚刚大学毕业没几年,有稳定工作,妻子刚刚为他生了个女儿,正准备把老爷子接回去自家养病。

    就出了这么一回事。

    张永满脑子,都是小时候张老爷子把最宝贝的军功章给他当玩具的事儿,一边踢打着他二哥,一边泪流满面。

    男人蹲在那里默默的承受,没吭声。

    也没有人拦着。

    反而老大老三几个一拥而上,拳打脚踢,面红耳赤的模样,似乎要将他们这个自家兄弟打死一般。

    男人抱着头,在地上呻吟的打滚,却一点也没有反抗,只是痛呼渐渐的大了,最终变成号啕大哭。

    “爸没了…我们都成了没爹的人……”

    几个男人打累了,或坐或躺的瘫在地上,一个个的,抱着头,在医院的走廊里,哭的像孩子。

    白安靠在墙上,捂住脸,眼睛无声的湿透了。

    几个大男人哭嚎的声音在夜色里传远,远远的让人听见,显得单薄,却也苍凉。

    生命,真是太过脆弱了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张老爷子的葬礼,白安没能去成。

    因为这个时候的他,正要准备手术。

    系统的积分他积累了不少,都加到了寿命上。

    这一场手术若不出意外,他便能永远的摘除这该死的癌症了,他却压根感受不到激动。

    小月月当时被张老爷子吓到了,这些日子,似乎也渐渐的知道老爷子离去的意义,整个人都有些恹恹的。

    小姑娘的病很怪,也是先天性。

    她总是会不间断的发高烧,且骨质松软,声带也被影响,发育不完善,除了一些简单的,“爸爸、妈妈、哥哥、姐姐、爷爷”之类的叠声词,其他的,小姑娘几乎什么也说不清楚。

    这种病的案例全世界都罕见,甚至还没有人为它命名。

    如果不是医院因为病种罕见,将小姑娘列为临床观察实验患者,减免了大量治疗费用,她父母压根就出不起医疗费。

    白安问过系统,被0号告知系统有治疗这种病的资料,却也被警告,以他的权限和积分无法查阅,更不容许将资料以有暴露系统可能的方式透露给外界。

    第一次,或许也不是第一次,白安生出了学医的想法。

    以他的天赋,加上系统资料,学什么都快,以后读了医科大学,亲自治好小月月的病,没有人会怀疑什么。

    但是现在,他无能为力。

    他甚至不知道,小姑娘来不来得及等到那个时候。

    在手术的前一天早晨。

    白安抱着小姑娘,坐在张老爷子曾经睡过的床上,面朝着窗户,面朝着依旧灿烂的阳光,轻轻的念一首,另一个世界的人们,耳熟能详的诗。

    “从明天起,做一个幸福的人

    喂马、劈柴,周游世界

    从明天起,关心粮食和蔬菜

    我有一所房子,面朝大海,春暖花开”

    轻轻的念,缓缓的读,声音里带着暖意。

    却莫名的让人伤感。

    他含着深海的眼里,带着希翼,带着忧郁,他的唇角却对着阳光一如既往的扬起。

    “从明天起,和每一个亲人通信

    告诉他们我的幸福

    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

    我将告诉每一个人

    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”

    白安在很真挚的念这首诗,反复有反复的咀嚼着那个“明天”。

    明天、明天,似乎对于他们,对于这医院里许许多多的人,真的有那么一个美的让人眩目的明天。

    可以劈材、可以喂马、可以无谓的,没有顾虑的走遍整个世界。

    “陌生人,我也为你祝福,

    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”

    他的眼睛在发光,晶莹的,美好而蔚蓝的光。

    “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,

    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”

    这首最为人们熟知的,常被当作是温暖明亮的经典诗句来传播,甚至很多房地产商把这句话当做广告词的诗。

    这首海子卧轨前不久写出的诗。

    实际上,它背后是非常绝望的。

    这是一首表面上写得挺明亮的诗。

    只是这种明亮的产生背后,有很多非常幽暗、我们不能理解的东西。

    这个时候的白安,或许是有些明白那位天才诗人的情感的,或与也不能全部明白,他也不需要全部了解。

    少年只是在熹微的晨光里,轻声的念:

    “我只愿面朝大海,春暖花开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