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0章 决意一剑 下

天涵0415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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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悯生剑的剑光照亮了天地,黯淡了日月。

    他手中散发着灿烂光芒的神器在茫茫穹宇间划过了一道绝美的弧线……

    鲜艳的血液……从剑身缓缓滴落……一滴……两滴……红得如此的刺目……如此的惊心动魄……他清冷傲岸的身躯在滂沱大雨中缓缓飘落海面……就像风雨中摇曳的一叶轻舟……

    花千骨纵身而上,用力抱住了白子画的身躯,她狠狠将穿透他心口的悯生剑用力拔出,向着被鲜血染红的海水一抛,泪水断了线的珍珠般从那倾倒众生的绝美面颊滑落……天生无泪的花千骨……第一次哭了……她……这是犯了一个怎样的错误?

    “师父……为什么……为什么?”她的整颗心仿佛也被那一剑刺穿,浑身痉挛着,痛得说不出话来。巨大的妖力,到处四溢飘散,海上紫气蒸腾。

    宽厚的大手,轻轻抚上了她的面颊:“小骨,不要哭……”

    “师父……对不起……对不起……我不是故意的,我不是要逼死你的……你不要离开小骨,不要离开小骨!我只是想你认可……认可你对我的……”一滴一滴冰冷的液体滑落在白子画的脸上,分不清是雨水还是花千骨的泪水。

    慈悲而理解的笑意闪现在白子画苍白的嘴角:“小骨,其实该说对不起的是师父……这次……师父终于可以做出面对本心的选择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这……次?”花千骨心里一滞,白子画却伸手截住了她的话,“一直以来,我都是以保护者的身份,守护着六界,守护着苍生……与你相识之后,我也想同样的来守护你。之前在师父眼里,一直都把你当成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。面对着你的成长,我都可以欺骗自己说你还太小了。我觉得将一切都背负起来,让你快快乐乐的活着,才是对你的好。殊不知小骨早已经变得成熟起来……”白子画的气息越来越微弱,他突然开始不受控制的咳嗽……

    花千骨早已泣不成声,她想用自己的妖神之力帮师父疗伤,谁知却毫无作用。

    白子画缓缓摇了摇头,逐渐暗淡的星目迎上了花千骨的目光:“如果当初我可以早一些明白,相信你的力量将一切都告诉小骨,同你共同面对。你就不必经受那些磨难了……小骨,师父虽然不奢望得到你的原谅,但是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要告诉你。”

    逐渐冰冷的大手抚上了花千骨的额头,浑厚而温暖人心的纯阳真气缓缓注入了花千骨的眉心,随着一道耀眼的白光,妖冶的妖神印记变成了殷红的盛开桃花……“我们现在在你记忆创造的梦境里,出去之后,哪怕师父暂时不能在你身边陪伴你,你也要坚强的走下去。”一丝温暖而爱怜的微笑绽放在那俊秀而飘逸的面孔上,“不论前路会发生什么事情,不论你未来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。师父都一直深爱着你。”

    “师父!不要……不要离开小骨!”花千骨看着怀抱里师父的身影逐渐暗淡,眼泪一滴滴滑下,锥心刻骨的疼痛几乎让她快要昏厥。忽然,一幅幅画面在她的脑海里走马灯似的不停闪现,有她熟悉的场景,也有她没有见过的……等等,刚才师父说我们现在在梦境里,如果现实中的师父极度虚弱的话,那我就能突破他潜意识的阻挡……看到他的……

    花千骨还没有回过神,潮水般涌的记忆已经涌上了她的心头……

    绝情殿里,

    白子画独自负手而立,一只手握着自己的验生石,半响过后,拿出了一个檀木做的小盒子,盒子里另一颗紫红色的验生石立即产生了强烈的共鸣……“这生死劫是避无可避了吗?”清冷的声音喃喃道……“不,我就不信,没法给小骨逆天改命!”

    大雨之夜后,

    “你把小骨弄来这里干什么?”白子画开口道,语气中藏着愠怒,笙箫默脸上一丝戏谑的笑,哼哼一声:“我怕她再磕下去,血水把整个绝情殿都淹了。就把她随便拖进这冰室里了呗……。”清冷的身影轻轻一把抱起她来,一面往外走,一面真气源源不断的往她体内输入。看着怀里的小骨脸上开始有了一丝血色,白子画轻轻叹了一口气,不禁将她搂的更紧了……

    墟洞之中,

    “师父……”她在梦中呢喃一句,脸上都是幸福和被宠溺的神采。

    白子画转过身,剑垂了下去。灿烂的星目中闪过坚韧的光芒:“如果是罪,就让我一同她承受吧!”

    咬破手指,从她脸上,脖子,手臂,胸背一直向下,全部写上了密密麻麻的血咒。

    她永远只是他膝下普通的孩子,不会成为什么毁天灭地的妖神。绝不!!

    诛仙柱下,

    “我白子画的徒弟,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,谁敢有异议?余下的六十四根消魂钉,就由本尊代孽徒承受,即刻执行。”

    “砰砰砰……”血液流进柱子的镂空缝隙里,跟未干透的她的血融合在一起,覆了厚厚的一层……

    仙牢里,

    白子画伸手摸了摸她的头,见她在昏迷中依旧紧紧的握着那两个铃铛。

    小骨,我知道你心头有多不甘,要怨,就全部怨师父吧……

    源源不断的纯阳真气缓缓的注入到她的身体里,

    她身子在他的掌下微微颤抖着,缩成小小的一团。

    白子画以为她冻着了,忙帮她把衣服穿好,轻轻搂在了怀里,仿佛抱着个瓷娃娃一般的温柔小心。

    那浑身消不掉的一百零一道剑伤,狠狠的刺痛着他的眼睛。他刚刚到底如何下得了手?

    绝情殿,

    重病中的师父听到她被放逐蛮荒的消息,失去理智的从床上站起……世尊摩严苦苦劝告,依然无法阻挡他去蛮荒陪伴她的决心……九阁长老一齐下跪……他终于长叹一声……

    夜深人静之时,师父对着小哼唧默默的叮嘱着,哼唧兽善解人意的点点头,走了出去……他再次睡下,梦中紧紧的攥着那忽明忽暗的验生石……

    异朽阁,

    东方彧卿大笑道:“众人只道杀阡陌猖狂任性,却不知道你白子画才是这六界间最狂傲自负之人。你明知道这生死劫是我特意送到你身边害你的,却不做回避,还收她为徒。如今,你竟然想做一件众神联手才好不容易做成的事情......你觉得有可能成功吗?”

    “我一定要找到遗神书救她。你只需要给我殓梦花,其他不管你的事。你可以提出你想要的任何东西。”碎玉一般的声音里带着震撼人心的决意。

    瑶池大战,

    白子画望着眼前熟悉的背影,小小的,单薄的,他曾对自己说,要尽自己最大努力的去保护她,照顾她。却为何,一直是她在拼着命的救自己,保护自己?

    没等反应过来,他看见自己的手再次举起了横霜剑,狠狠的从花千骨的背后插了进去。

    空气中传来一阵轻轻的破碎声。

    花千骨不肯相信的缓缓低下头,看着胸前贯穿自己的横霜剑。五彩犹如水晶一般的透明铃铛已经碎做好几块。

    白子画惊呆了,想要拔出剑又下不了手,只能缓缓退后,看着自己的双手不可置信的摇头。

    不可能!他不可能的!

    头一偏,双目如炬,灼灼怒视着不远处的摩严。果然看见他不屑一顾的冷笑着,还有蒙面心虚躲在他身后的幻夕颜。

    长留海底,

    又是月圆了,花千骨从沉睡中醒来,安静的抬头看着水中流泻而下的破碎光影。

    从海底仰望海面,与在大地上仰望天空的感觉如此相像,只是更静谧更蔚蓝。不时有七彩的小鱼从头顶上游过,还有滚滚鱼挺着白白的大肚子缓慢的前行。它们是海底的飞鸟,而她是笼子里的夜莺。

    只是她没有注意到,在结界之外,正有一双灿烂的星目定定的注视着她,目光中的温柔从没有变过。十六年来,从未变过。

    东海之上,

    看着她消失在空中化为了道道白光,

    白子画仰天大笑起来,双目赤红,满脸都是泪水。

    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。

    让我亲手杀了你之后,留我一个人?

    想要什么,你说就是了。不管对的错的,我都给你。

    爱给你,人给你。

    六界覆灭干我们何事?这些人是生是死干我们何事?

    我带你走,去哪里都可以,你想怎样行。

    是你们这群人!!!都是你们害死了小骨!!我要你们所有人都给小骨陪葬!

    “师弟!”摩严大惊,看着白子画额头逐渐开始出现堕仙印记。

    巨大光波发出,惊涛骇浪排山倒海的卷起,阵阵轰鸣爆炸声不绝于耳。法力较弱的一些仙魔没来得及避开,瞬间尸骨无存。

    “尊上疯了……”幽若哭傻在那里。

    不知什么时候,花千骨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……可笑她一直口口声声说只相信师父,但是她却从没有真正的向任何人了解过师父都为她做了什么,她一直想要让他承认一个答案,却不知道,她想要的答案,他已经用长情的陪伴和无悔的付出给了她最好的回答。

    然而,闪现在脑海里的画面却还没有停止……

    200年间的神州大地,他的足迹遍布了六界的每一处……山岗上,海天间,明月下……他一人一剑……发了疯般逢人便问她被杀阡陌带走的一魄有何下落……夜深人静之时……他独自一人坐在火堆旁,修复着那破碎的宫铃,一遍一遍的默念着她的名字……睡梦里,他一次次的从噩梦中惊醒……不知不觉中,泪痕已经沾湿了那洁白的衣袖……

    北方的小山村,

    找到了!

    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,白子画长叹一口气,飞身降临。

    依旧是记忆中花千骨儿时的面容,他负手站在她的身后,久久沉默着,仿佛眼前的是一只小鸟,一不小心就会将她惊飞。

    他双手颤抖,好想一把将她小小的身子抱在怀里。又是心疼又是愤恨,心疼她不懂爱惜自己,恨她怎么可以那样残忍的对他。脸上凉凉的,一摸竟全是泪水。

    他找到她了,他们再也不分开了!

    云山的16年间,

    他牵着她娇嫩的小胖手,纵情畅游在云山的景色中。他将悉心做好的桃花羹喂入她的口中,只为看到她甜美的笑意……夜里,他一次次醒来,将被褥再向她身上盖盖,生怕她着凉。

    当她决意恢复记忆时,他失态的大醉了一场,他迷醉着双眼,梦呓般的问道:“小骨,你就从未想过,嫁给师父么?”

    “小骨,师父这一世要怎样做,才不会错呢?”

    长留海底,

    蔚蓝色的海水中,白子画正静静漂浮沉睡,就好像当初她在东海海底找到身重剧毒的他时一样。白子画的确不伤不死,可是会醉,那么多忘忧酒和梦死丹,足够他睡上个几百年了。

    以为自己永远离开的他,到底要多疲惫多心死如灰,才会借由这种深海长眠的笨办法来暂时逃避?

    绝情殿的两年,

    他搀扶着五识尽失的她,照顾着她的起居,从未离开过她一步。他们一起御剑飞行在蓝天中,与飞鸟为伴。南海紫竹林,极北雪莲峰,天庭兜率宫……他为了让她尽快恢复五识,想尽了一切的办法求医问药……

    仙剑大会,

    看着绯尘狞笑着侮辱了他最爱的人,尘封了两百年的横霜剑再次出鞘!

    “收回你说的话!”这是他唯一的回答。

    云山剑法的一招一式,饱含着他的思念和执着,她在三尊的席位上为他荣耀和骄傲。

    长留大殿,

    白子画平静的望向笙箫默:“师弟,你的好意,我自然明白。可是你们好像误会了一件事。”“一件事?”摩严和笙箫默不禁一齐反问。

    “在小骨和神器之间,我无需选择。哪怕你们说的都是对的,我也决不能让小骨冒丝毫的风险。”清冷的身影周身忽然辐射出了一股无法言说的力量。

    花岛之战,

    面前的白衣男子仿佛如一座屹立在苍穹中的高山,坚毅而无悔的紧紧拥抱着她,将世间的一切风雨都用自己的后背为她承受。

    就在他心口处,一条散发着金光的狰狞铁链,正在挣扎着仿佛要穿过他的身体,却被他刚烈的纯阳真气拼命阻住……。

    千千万万的画面最后汇成了露风石上豪迈的誓言,响彻在天际,回荡在云霄,打破了万年仙山亘古以来的宁静:

    长留列仙在上,弟子白子画,今日愿娶徒弟花千骨为妻。弟子有负师尊重托,未能斩妖除魔,振兴本门,护六界之平安,更因一念之差险堕魔道,伤及至亲。万般罪过,皆因弟子而起,子画只愿凭一己之力,独自承担。然愿此生不负花千骨一人。弟子与花千骨真心相守,此志不渝。但愿生生世世永为夫妻。若违此誓,弟子纵使身负神谕,愿生生被打入修罗炼狱,永遭业火焚身天雷轰顶之苦!长留列仙见证

    白子画潇洒转身,流云一般的长袖用力一挥。剩下的一滴血珠化为道道辉煌的光华,碎成点点涤荡心灵的金光,与回荡在群山间的誓言一起,洒向在场的长留众人,洒向天空,洒向沧海,洒向人间,洒向世间的每一处!

    “师父!!!!”伴随着一声痛彻心扉的大喊,花千骨从梦中惊醒。

    “骨头娘亲!”“师父!”“千骨!”糖宝,幽若等人看到沉眠中的她终于醒来,脸上都露出了惊喜的目光。

    “我……这是在……绝情殿?”花千骨揉了揉眼睛,努力的回忆着之前所发生的事情,印象中,她喝下了娘亲为她准备的红糖水,后面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……但是刚才,她却仿佛和师父一起经历了无数熟悉的事情……师父!对了,师父在哪?

    花千骨一回头,就看到了躺在她身旁,那冰雪般精雕细琢的五官,只是此刻,原本飘逸俊秀的面孔竟然毫无血色,浑身的生命力都被抽走了般,白子画如同整个人化为了一尊清冷的完美雕像……

    “骨头娘亲……”糖宝担心的走上前,“你中了妖神的卜元鼎之毒,是勇气哥哥用五毒珠帮你化去了体内的毒素,然后尊上又通过殓梦花进入了你的梦境,从妖神的诅咒中唤回了你的意识。”

    “那师父呢?为什么我已经醒来了,但师父却一点醒过来的征兆都没有?”花千骨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了师父在东海之上对她说过的话,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她心头一闪而过。

    “尊上他……”糖宝脸上出现了复杂的表情,支吾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

    “糖宝,求求你,快告诉我!”花千骨抓住糖宝的肩膀,语气急促。

    “骨头,你先冷静点。”温暖而平和的声音在身边响起,花千骨侧头一看,东方彧卿脸上带着熟悉的微笑,正一脸关切的看着她。

    “东方……”

    东方彧卿先扶住她稳好身子:“你刚刚解毒,意识也饱受折磨,需要多休息。白子画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,但是你要答应我,听到后绝对不能激动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花千骨轻轻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东方彧卿看了看花千骨,又看了看沉睡不醒的白子画,终于长叹一声:“白子画,他这回所作的选择,连我都开始有些佩服了。”

    “当你中毒后,他就来了异朽阁找我交易,不惜通过阴阳镜将自己的善恶两面分离,也要取得殓梦花入梦救你。但是之前你所承受的痛苦太深,他不论如何呼唤,也只能略微影响你的精神,却没法彻底唤醒你的自我意识。”

    “那我现在能醒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?”看着东方彧卿欲言又止,花千骨急忙追问道,不好的预感,在她的心里毒液般扩散开来。

    “他……”东方彧卿无奈的摇了摇头:“已经很难醒过来了……骨头,白子画在了解到你上一世为他承受的痛苦后,非但没有迷失,还变得更加坚定,居然承受住了你梦境中的精神折磨。最后他为了把握住唤醒你的最后机会,不惜重创了自己的元神,终于在痛苦的意识里和你取得了共鸣……但元神是六界生灵最重要的灵魂,灵魂受损,即便不死,也会成为活死人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可能!”花千骨浑身一震,开始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,“师父他不老不死,不伤不灭……又怎么会……”

    “正是因为他有你的神谕护体,这回才保住了性命。”东方彧卿严肃道:“但是骨头,你的神谕,只是针对他的身体,而元神,是他的精神和灵魂,只要他还能体验到喜怒哀乐,元神就有受伤的可能。这次他虽然有神谕保住身体不死,但是精神要完全恢复醒来,就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修复……”

    “多久?”此刻,花千骨发出的空洞声音,连她都无法相信是属于自己的。

    “一百年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看着花千骨久久的呆坐着,直愣愣的看着沉眠不醒的白子画,东方彧卿不忍道:“骨头,你也不要太难过。对于你们修仙之人来说,百年只是短短的弹指一瞬。而且白子画这回在做出抉择前,早已经计划周详。你现在肯定感觉到了周身充溢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浑厚真气吧?这是他在入梦中渡给你的五百年仙力。如今的你,身负白子画八百年的精纯修为,在六界也罕逢敌手了……”

    众人正在说话,本来一动不动的白子画,周身忽然开始被一股强大而霸道的黑气所笼罩,房间里的空气瞬间下降到了冰点……

    “不好!”东方彧卿的脸上,第一次露出了惊恐的神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