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3章 建平四年的钟声(下)(大章!

商狄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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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273章  建平四年的钟声(下)(大章!!)

    见面前童子的数量如此多,柳湘莲心中暗叫一声糟糕。要把这些孩子都赎下来,光靠这次带的钱怕是不够。好在他本人也算机灵,将周捕头拉来一番耳语,令其先回县衙找大人拿钱。自己则将一群青楼东家、主事,请入邻近的楼中稍作闲谈。

    县衙内,陈恒得知了柳湘莲的难处,当下就把萧平和管理户房的文吏喊来。萧平听得不住摇头,这么多的孩子,就算十两一个,也是笔大的开销。他对陈恒劝诫道:“大人,大雍律虽然明令禁止拐卖人丁。可到底是他们亲生父母做的主,我们又何苦费这个心思搭救呢。”

    萧平知道陈恒是善心发作,可如今松江府内处处要钱。港口就不必说了,川沙厅那头还要上马一个船坊,城南外还要新建一条街。三事并举,所耗甚多。手头的每一分钱两,都要花在刀刃上。当家的这般大手大脚,真是不知柴米油盐贵。

    陈恒也乐的身边有人跟自己唱唱反调,他语气轻松的答道:“都说县令是百姓的父母官,既然他们的亲生父母不管。我总不好视若无睹,自顾自轻飘飘的走过。何况今年遭灾,那些卖儿卖女的人家,未必就是真心如此。”

    早知你上青楼是抱着这份心思,我当时就该劝柳班头把你拦住。萧平听的摇头不已,但也知道县里的大小事务,只要主印官发话,其他人便没有干扰的道理。

    三人一同拟了三份票据,各自盖印。等到户房的文吏收好票拟,陈恒叮嘱道:“记得归在县政一档,方便上奏后陛下随时查阅。”

    一听这事还要往上通天,文吏当即捏紧手中的票据,小心谨慎道:“是,小人省的了。”

    县衙的共有六房六班,多是参考京师朝廷的规制设立。除了户房,自然也有吏房,工房等等。三份票据,除了户房的那份要上呈外,萧平手中那份,要留在县衙里查账之用。

    陈恒这份,是他自己额外要求加的。留作自己跟萧平之间交叉对账时,拿出来做个备档。见周捕头就要跟着文吏去取钱,陈恒忙追着周捕头的背影道:“记得叫他们写票据,年末县衙里要对账。”

    “哦。”周捕头是个粗人,听到大人的话,只粗憨的点点头。反正他就是个传话的,有啥事还是交给得力的柳班头来办。

    萧平等周捕头和户房文吏走后,赶忙对着陈恒道:“大人,再过一个时辰,张尚德老先生就要上门拜会了。”

    这可是县内头等的大事!陈恒点点头,来送钱的张尚德昨夜就已入城,早就命人递来门贴,约好今日见面的时辰。

    “我让你写好的契书呢?”

    见到上峰发问,萧平赶忙从袖子里拿出文书。“下官一直带在身上,请大人先行过目。”

    陈恒将文书拿过,细细检查一遍。见萧平写的,正合了自己的心意。忍不住叫了一声好,高兴道:“此事,当记萧大人一功。”

    这话虽然说的唐突,却有讲究。之前萧平辅佐陈恒在县衙的里外事务,即是后者对前者的能力考察,也存着看看对方心气的准备。

    有能力的人,还要有耐得住性子的心气。若是办成优点事,就嚷嚷着功劳、苦劳,一定不值得大用。这段时间,萧平任劳任怨不说,也十分沉得住气。事情办的漂亮不说,从没有得意忘形之语。

    萧平能有这份定力,很让陈恒欣赏。观察到现在,他终于是准备大用此人,亦有将其纳入麾下的意思。

    萧平听到这话,亦是明白上峰的潜台词。当一个上级夸伱有功的时候,就代表自己要被重用了。他这段时间也看出来,陈大人是有心为民办事的好官,前途更是远大。这艘船要是能上,那肯定是要上的。加之陈恒为人处世的风格,着实对他的胃口。

    萧平马上回道:“都是属下份内之事,能为县内的百姓做些好事,也算对得起属下这身官袍。”

    闻言,陈恒笑着不住点头。生活中哪有那么多纳头便拜的情节。真正有才能的人,内心都有杠秤。萧平此话无非是说,县令大人现在做的事情对县内百姓有好处,他才愿意马首是瞻、萧规曹随一番。

    陈恒也不在意他话里的小门道,大家能往一个目标使劲就好。思索一番,他就道:“萧主簿,去安排会客的事情吧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许是改了自称,萧平在回陈恒的话,连大人之称也省略下去,以示亲近之意。

    …………

    …………

    “大人,这契书可做真?”

    张尚德拿着刚刚到手的契书,若不是上头白纸黑字写着,他是真有几分不敢置信。

    陈恒见了他的反应,也是纳闷问道:“可是价格不对?”

    不应该啊,陈恒在心里泛起低估。大雍市面上,一艘合格的水军舰船,造价要十万两。而足以远洋的货船,售卖的价格都是八万两左右。这价钱,已经是把各种开支算进去,还能赚些利润的正常价格。

    这次各家所捐的钱两,数额各不相同。同时为了丰富船坊的船只种类,陈恒拟定了中型海船五万两一艘,大型海船七万两一艘。

    如此价格,船坊的利润空间当然没多少,基本是赔本赚吆喝。可有了这些订单,两年内,船坊的工匠们都不用担心没事干。陈恒看重的,就是这点。

    “不不不。”张尚德古怪的看一眼陈恒。之前捐钱的时候,这位大人私下曾明言,会以海船的形式还给各家。他原以为四十万两,能到手四、五艘船已是极限。里头剩下的钱,县令大人该贪,贪了便是。

    若真要按照这个价钱,张尚德足以选上八艘货船。算上原本手头购来的海船,光他们山西晋商一家,随时就能拉出二十艘远洋船队。这么多海船去一趟南洋,能带回多少财富利润,实在叫人想想都有些心潮澎湃。

    “不知这些船,什么时候能到手。”张尚德实在摸不懂陈恒的路数,他不是没跟朝廷官员打过交道,深怕其中埋着什么钉子。海船要等个七八年到手,到时陈大人都已经调任,继任者哪里会在乎前任的许诺,直接翻脸不认人就是。

    “两年。”陈恒伸出手比划,主动承诺道,“最多两年。若是没办成,老先生大可去陛下面前告御状。”

    等到川沙厅的港口修筑完成,松江府几乎就是只下金蛋的母鸡,还是窜稀的那种。陈恒巴不得南来北往的海船越多越好,岂会在这种事情上较劲。

    “不过我们有言在先。”陈恒继续说道,“这批船价,是感谢诸位的捐钱义举。等到船只交付完毕,其后的船价亦会变回原价。”

    “正该如此。”张尚德点着头,真要一直是这个价钱,他们晋商也不敢买后续的海船。

    其后,两人又商定了船只的数量。张尚德有意选定七艘海船,他的意思不言而喻。空出的那五万两,陈大人你贪了就是。不然大家心里不安心,深怕你背后要使手段、下套子。放心,我们都是成熟的大雍富商,此事谁也不会知道。

    陈恒岂会接受这种贿赂,这里面的账目,都要清楚罗列给李贽审阅。自己根本犯不着,为此事赔上自己的官途。

    两人经过一番拉扯,张尚德瞧出陈恒是真心如此,才算作罢。事后,张尚德只好赞上一句“大人高义”。陈恒笑笑,全当笑纳。

    其实他知道自己才是占便宜的那个,手头有了这批钱,船坊能开工,港口有民夫徭役,各家还不收自己的利息。别看要造的船只多,可时长还有两年呢,又不是一次性把船都交出去。随之而来的赋税,足以承担两年内的开销。只要熬过去这段时间,往后的钱,都干净的很。

    两方人笑饮过一杯茶,都觉得彼此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。张尚德趁着空隙,介绍起此次随行的家中子弟。

    “这孩子是老夫不成器的孙子。”张尚德拉出气宇轩昂的年轻人,“他以后会作为山西钱庄的主事,留在府城里办事。他年纪轻,办事还不够稳重。若是平日有冒犯之处,还请大人看在老夫的面上担待一二。”

    已经开始着手培养下一代了吗?陈恒在心中赞了一声晋商的远见家风,主动对年轻人道:“张兄一看就是沉稳之人,老先生一定没少花心思亲自教导。”

    “大人过誉了。”年轻人赶忙起身还礼,又说了些自谦的话。可等他跟陈恒论过序齿,却发现自己还比陈大人要大上两岁。

    张尚德见到两个年轻人的尴尬模样,忍不住笑出声道:“都说达者为师。陈大人年纪轻轻就能为朝廷办事。青峰,你今后遇到事,还是要跟大人多多请教才是。”

    “老先生客气了。”陈恒示意张青峰先坐下,又免不了问起山西钱庄的事情。

    此事,还是要牵扯到晋商捐助的四十万两上。晋商遍布天下,常有言道:晋商走到哪,山西钱庄就开到哪的话语。

    不过钱庄内部亦有等级,像京师、金陵两地的钱庄,规模和存银就会大上许多。其次的则是山东、姑苏、余杭等地的钱庄。

    松江城本就有个山西钱庄,可惜之前的主事,只是个寻常掌柜。能调用的钱两和额度都有限,这次来了个本家子弟,以后的规模肯定要往上抬一抬。

    而那四十万两,也会从金陵的钱庄里,慢慢往松江城运来。在古代,有能力大规模运输钱两的势力,只有朝廷本身。

    相互约定好交易钱两的后续安排,张尚德又留下了三万两白银和五万两银票,才带着孙子离去。

    …………

    …………

    县衙的事情才处理好,另一头的阮家巷也接近尾声。县令老爷有意为童男童女赎身,各家主事推诿钱财一番,最后还是答应下来。毕竟五两买入,二十两卖出去。这笔钱到手,大家都能过个好年。

    亲自盯着发钱的流程,柳湘莲内心都在滴血。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,就白白舍出去。若不是大人明言,这一步少不了,他才不乐意这么干呢。

    见到各家主事都是眉开眼笑,柳湘莲才恨声道:“都点点,都好好数数。钱都没少吧。别出了门再抱怨,可别管我不认账。”

    “没少没少。”

    “柳班头,县令老爷真是青天大老爷啊。”众人齐齐摇头,又夸赞起陈恒的仁义。头上有这么一位善心大人,大家恨不得这样的事情多来几次。

    你就笑吧,最好笑得大声点。敬酒吃完,该给这些人吃吃罚酒了。柳湘莲冷笑一声,双手叉腰道:“县令大人有令……”

    众人一听,无不收敛笑容,站直了身子。听着柳班头继续喝声道,“即日起,阮家巷各家青楼,再有十四以下的孩童出现。以拐卖人丁罪论处,罚八百里流刑。”

    什么?!众人简直是五雷轰顶,当下急呼道:“班头,柳班头,不可啊!!”

    这严令一下,以后他们阮家巷上哪找孩子去。红颜易老,头牌会被富商赎身,姐儿会嫁作他人。没了后续的孩子接力,他们往后的生意还怎么做。

    “这是你们自己的事。”柳湘莲粗暴的摇头,根本不搭理对方的抱怨,直接继续道,“大人还说,若有碰到前来卖儿女的父母。你们将其引到县内的救济院,可得纹银五两。”

    “自己都想想清楚。此令,以后会写在石碑上,立在四个街口。”柳湘莲不容置疑的摆摆手,他知道对这些人轻易客气不得,稍稍放宽些口风,就有人敢铤而走险,“是要脑袋落地,还是要安安稳稳做生意,就看你们自己的意思。当然,你们要是想换个地儿也成。”

    这叫什么事儿,众主事瞬间觉得手中的银子不香了。可真叫他们出言反抗,又碍于周遭虎视眈眈的官兵,有些投鼠忌器。

    亲生父母卖儿卖女的事情,一直是大雍的灰色地带。属于民不告,官不纠的默契。天下总有过不下去的人家,总有子女多的丁户。不然各家大户,如何买到那么多的下人丫鬟。

    陈恒就算有心取缔阮家巷的青楼勾栏,也知道此事,在当下不可能办成。与其跟阮家巷的商人较劲,不如抓好年龄的红线。

    等到孩子们长到十五岁,多少有分辨好坏的能力。真要没了求活的路,一心要进到烟花之地。陈恒也不会劝住干涉,一口吃不成胖子,有些事慢慢来即可。

    众人百般求饶,见柳湘莲还是不松口,才悻悻作罢。五两银子可以买一个孩子,却买不到十五岁的少年少女。谁家养大这么个孩子,五两银子都是不够。

    哎,这哪是什么青天大老爷,分明是来索命的阎王爷啊。

    眼见众人就要沮丧离去,柳湘莲突然喝住他们,“且住,各家走之前先把票据写了。”

    大家愣了愣,弄不明白这茬的缘由。柳湘莲稍稍解释一句‘去钱交人’的事情,众人才醒悟过来。领头的几个思索一番,也知道不写,怕是出不了这门,就跟柳湘莲请教起格式。

    处理完几个带头的,柳湘莲见其中一个人迟迟不愿下笔,就皱眉喝问:“你迟迟不写,可是心中对大人有怨言?”

    这话听着着实吓人,大家以后还要在华亭县混饭吃。此人忙摇头,哭丧着脸道:“大人,我……我不识字!”

    柳湘莲也是无语,头疼的扶额,怒声骂道:“不识字,你开什么青楼?”

    <div  class="contentadv">        这人听着,心中更觉荒唐。我要是识字,我也不能来开青楼啊。

    柳湘莲也懒得难为他,找了几个外人替相同遭遇的主事执笔,将前因后果写清楚,又令他们按下手印,才放他们回去。

    …………

    …………

    腊月二十二,离小年已经没几天,陈恒终于在年前处理完所有商会的事情。这次除了山西晋商的钱庄升格外,徽商的钱庄亦派了个大管事过来,以后专门处理松江府的事务。

    再过几天,就是川沙厅的男丁回府城的时候。陈恒嘱托县衙的差役,让他们游街时,转告城内的商铺东家多备些年货,以准备应对这批手有余钱的人家。

    从松江府城发出去的货单,飞到扬州的数量最多。随着秋浦二街的成功设立,云集在扬州的男女工,正以夸张的速度生产货物,卖往天下各处。

    从扬州到松江的水陆两道上,多的是奔走的行商小贩。人人都想凑一凑松江府的热闹,亦有人知道此地县令是自家的孩子,赶来替扬州状元助拳。

    现在的扬州城,正一步步转型成制造大城。府城之间,权柄的过渡。扬州知府的心情如何,陈恒不得而知。他内心肯定是高兴的,等到港口建设完成,松江府将成为江南的集散中心,兴盛之势近在眼前。

    若是发展顺利,再过个几年。扬州跟松江,将手拉手往上攀一台阶。这份喜悦,让陈恒今日见谁都是笑眯眯的。

    黛玉瞧着相公发闲偷笑的模样,心底亦是来气。直接将陈恒捉来,跟自己商讨年货的事情。

    “还是错漏了些人家。”黛玉有些苦恼头疼,这是她第一次持家。亲戚间的走动来往,她这个当家主母,难免有顾虑不全的地方。

    陈恒闻言,小心赔笑道:“还有谁家没准备?”